朴槿惠自传(节选)

时间:2020-09-18 12:48 作者:朴槿惠 编审:

 青瓦台,庭院宽广的家

  还记得从奖忠体育馆对面山顶上的议长官邸搬到青瓦台的那天,天气非常寒冷。母亲从几天前就开始忙着收拾勋章、钢盔、旧军靴、地图等满载着父亲的回忆的物品以及家里人都用顺手了的一些东西。家里全部清空并打扫干净后,母亲又叫人买了一些米和煤炭,将米缸和煤炭库填满。

  “您都要搬走了,还买这些做什么?”旁人问道。

  母亲回答:“这些是要留给接下来住进来的人的。” 

  自从父亲当上国家再建最高会议议长之后,住在议长官邸里的那段时期里母亲终日繁忙。官邸总是有很多客人来访,虽然我和弟弟妹妹的生活与过去住在新堂洞时并没有太大改变,但母亲却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得空闲。 

  当时还年幼的我们,常常会因为和母亲的相处时间被剥夺而哭闹,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却从未对任何人显露过疲惫或不耐烦的神色。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从新堂洞搬到议长官邸,我们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再加上母亲还要照顾我们这三个儿女,她应该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才是,但她却可以一直保持笑脸迎人。
  搬家那天,天气冷到双脚发麻无法站直,却丝毫不影响我和槿令、志晚三剑客满心期待要搬进青瓦台的兴奋之情。 
  “会是什么样的房子呢?” 
  “那里也会有很多客人吗?” 
  我们不停地叽叽喳喳着讨论,尽情发挥想象力。就在抵达青瓦台的那一瞬间,我们三个人都被那巨大的庭院征服了。看到那么宽广的庭院,志晚马上兴奋地表演起踢球动作。
  “哇!这里可以带朋友来赛跑呢!” 
  下车后弟弟和妹妹迅速奔进屋子里,四处探寻张望。 
  “哇,好大,真的好大。好适合玩捉迷藏!” 
  看着他们跑上跑下的样子,连我也忍不住兴奋地跟着跑到二楼去。 
  然而,不久之后,因为上学走读的问题,我和槿令被送回新堂洞的外婆家。当时我就读的是奖忠小学,距离青瓦台太远,若走读的话,就需要开车接送。 
  当时汽车还不是那么普及,母亲担心小孩乘车上学会招人说闲话,也担心我们从此以后会有特权意识。父母总是希望我们健康平凡地长大,而不是成为备受瞩目的特殊存在。 
  当时公交车也很少,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母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把我和槿令送到外婆家住。志晚哭闹着不要跟姐姐们分开,但仍改变不了父母的决定。所以一直到我上中学前,我和槿令都是与父母分开,住在外婆家的。 
  在我进圣心女中那一年,槿令转学到青云小学就读四年级。一个人在青瓦台没有朋友,整天抱怨很无聊的志晚,也进了附近的幼儿园。因此,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可以团聚了。 
  我是属于睡觉时对声音特别敏感的人。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早晨都会听到母亲叫弟弟妹妹起床的声音。叫醒他们后,母亲会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我的房间。 
  “槿惠已经醒啦?梳洗好到饭厅吃饭哦。” 
  开关房门的时候,早间新闻的声音会传到安静的房间里来。每天早上收听早间新闻和时事节目是母亲长久以来的习惯,就连搬进青瓦台后,她依然还是以打开半导体收音机作为一天的开始。 
  其实青瓦台的生活和以往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就是青瓦台的房间非常多,所以我们都能拥有自己的房间,而父母也有了他们的办公室。 
  穿过玄关和走廊爬上阶梯到二楼后首先是客厅,这里通常是父亲用餐或家人聚会的场所。客厅的左边是母亲的办公室,右边是父亲用来写作或阅读的书房,再往里走则是我们三姐弟的房间。 
  虽然每个房间都有“客厅”、“办公室”或“儿童房”等专属室名,感觉好像很华丽,但其实我们所使用的物品都很简朴实用,如同母亲质朴的性格,找不到任何华丽贵重的家具摆设。 
  对我们孩子而言,青瓦台是个无趣的地方。当时我已过了和同侪一起去漫画书店看漫画的年纪,但槿令和志晚正值喜欢尽情穿梭在小巷玩到太阳下山的年纪,所以他们总是会嚷嚷着要和朋友一起玩耍。
 
军绿色裤子的回忆
 
  “你爸爸不会很可怕吗?听说军人都用门牙拔钉子。” 
  有一天朋友看到穿军装的父亲问道。记得当时我茫然地与朋友四目相望了好一阵子,接着扑哧笑了出来。 
  “你听谁说的?我爸爸从来没有用牙齿拔过钉子!” 
  当时战争刚结束,南北分裂,对峙特别强烈。在我的眼里,父亲是保卫国家的正义使者。穿着军装的父亲对年幼的我来说,比电视上任何一位明星都要帅气,也和其他穿西装上班的爸爸不同,所以相当引以为傲。每当看到母亲把用心擦得雪亮的军靴放在槿令或我的鞋子旁边时,就会有一种被军舰守护着的安全感。 
  但拥有一位身为军人的父亲,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对绿色军裤的记忆尤其深刻。从前母亲总会把父亲的旧军裤改小后给我穿,短短的西瓜皮发型加上军绿色裤子,看上去相当老土。我非常讨厌穿那条裤子,有时候还会闹脾气不穿,但这样闹脾气对向来勤俭的母亲来说一点也不管用。 
  忙碌的父亲经常不在家,这也是我的一大不满。虽然父亲在家短短的那一两天,都会对我们很好,但我还是会因为无法经常见到父亲而感到难过。其实我在三姐弟中和父亲相处时间已最长,但连我都会感到寂寞,弟弟妹妹会哭闹也是很正常的事。母亲总是努力弥补父亲的空缺,她一有空就会告诉我们父亲为何无法常常陪伴我们,提醒我们他其实有多爱我们,也会提起谈恋爱时的父亲有多么温柔体贴。每当我们想念父亲的时候,母亲总会让我们写信给他,并在睡前将父亲的回信念给我们听,让我们感觉父亲好似就在一旁陪伴我们入睡。 
  我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早晚不得闲地忙碌着。放学一回家,她总会将预先准备好的地瓜或炸海带塞进我们手里作点心;冬天会织毛帽、围巾和手套给我们。我几乎没有看过母亲睡觉的样子。偶尔深夜起床喝水时,会看到母亲专心地在记账,或写信给远在军队的父亲。有时清晨醒来,看到的也总是母亲已经折叠整齐的被子以及她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中忙碌的身影,耳边传来轻快的切菜声,我回头确认墙上的时钟,一如往常又是清晨五点钟。 
  冬天来临时,母亲会将我们觉得味道好臭的大酱块放在靠近厨房的角落;秋日的阳光下则晒着辣椒与白菜帮,家中也种植着豆芽菜,还在装苹果的纸箱里加些土壤,种植葱或辣椒来吃。 
  父亲常常不在家,家里的维修工作都是由母亲一手包办。她会亲手修理嘎嘎作响的衣柜门,拉门拉起来不顺时就在门框涂上蜡烛油润滑。任何问题只要经过母亲的巧手就能解决,破旧的东西也能整理得焕然一新。看着那样的母亲,我感到神奇。“我的母亲什么都会”的想法,让我觉得无比自豪。 
  记得在某次访谈中,对方问起:“家里需要男人时该怎么办?”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反问:“什么事情需要男人帮忙?”我想或许就是因为从小看着母亲什么事都能一手包办的缘故吧。现在的我也和母亲一样,几乎所有家事都是自己一手包办。像换灯泡、用螺丝起子修理松脱的门把,只要有工具箱,家里的任何东西都能轻易被我修好。看来是传承了母亲自己动手修理东西的手艺,现在那些技巧也都派上了用场。
  比起小孩子都喜欢的生日,我们三姐弟反而更期待父亲休假。除了可以吊在父亲手臂上撒娇外,还能去三四个月才去一次的烤肉店吃晚餐,对我们而言父亲的休假日是非常特别的日子。 
  像这样难得一次的外食,是父亲为了犒劳母亲一人扛起家事所准备的贴心礼物。但记忆中,因为久违的肉食,我和弟弟妹妹总是争先恐后地吃肉,母亲却只是忙于烤肉给我们吃。看不下去的父亲会对母亲说:“别只顾着烤肉,你自己也要吃啊。”母亲则回答:“我早上好像吃撑着了,消化不良。”边说边把肉又推向父亲。小时候不懂事的我,在外用餐时看母亲总是不碰肉,还以为她不喜欢吃肉或不喜欢外食,竟然天真地自顾自地开怀享受在外用餐的机会。 
  不久前在广播节目中听到一首歌的歌词:“母亲说她不喜欢吃炸酱面……”不禁让我想起嘴上一边说着“消化不良”一边把肉放到我碗里的母亲,一阵心酸油然而生。
 
   从孩子王到青春期少女
 
  小学时期我特别爱读战争题材的历史小说,每次读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总是既紧张又兴奋,读过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剑客们所展现出的义气,尤其是为了正义不惜性命的三剑客与充满勇气的达达尼昂,他们的故事让我满怀兴奋,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似乎很喜欢我的阅读品位,某天他递了一本《三国志》给我并对我说:“这本书可能有点难,但我想槿惠你会喜欢。”自从收到父亲送我的《三国志》之后,我仿佛遇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就连上课时也想赶快奔回家看这本书。随着对书越发沉迷,自然也开始喜欢起了几个角色。我尤其欣赏赵云,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怀疑自己的初恋对象会不会就是赵云,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心中就会不自觉地小鹿乱撞。 
  “槿惠你最喜欢《三国志》里的哪个角色啊?” 
  某天父亲问我这个问题时,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赵云。” 
  像这样的阅读偏好,在玩耍时也直接体现出来。当我沉迷于《三国志》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们调皮地以树枝当剑来玩。 
  住在新堂洞的时候,我常和小区的朋友们玩丢沙包、捡石子、跳橡皮筋、捉迷藏等游戏,当时因为好胜心强,每次我都全力以赴。为了当上捡石子冠军,还会和槿令在家里事先练习,甚至为了跳橡皮筋时能撑到最后,会一鼓作气跳到整个脸颊涨得通红为止。在那个时候,只要擅长玩丢沙包、捡石子、跳橡皮筋这三种游戏,就可以成为小区里的孩子王,而当时的我绝对具备了这样的资格。 
  如此好动调皮的性格是在搬进青瓦台后才开始变得安分的。就读圣心女中一年级时,我在学校宿舍住了一年,自然而然地学会了遵守纪律及与人和睦相处。通过与朋友们一起分享好书的方式,也改掉了以往阅读偏食的习惯,进而接触到各类书籍,思想的深度也变得有所不同。但是让我从一个调皮鬼蜕变成稳重少女的关键因素,是在父亲当上总统之后,母亲对我们言行举止格外严格的要求和教育。 
  平时的母亲虽然很慈祥,但孩子们一旦犯错就会毫不留情。她总是强调责任感和谨慎,装病和撒娇对她一点也没有用,哪怕是非常小的错误,只要我们不真心认错,她就会严厉地责骂我们。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师,我、槿令和志晚即使心有不满,也很容易被她说服。母亲那公平且没有丝毫动摇的一贯性原则,使我们对是非黑白有着很清楚的认识和区分。 
  “成绩好坏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每时每刻都要心术正直。” 
  母亲对品格教育的意志和信念非常坚定,小时候多亏她对我们的教育,让我们得到了人生中最珍贵的财产——关怀。对人的关怀,其实也是对人的礼仪。 
  别人送的贵重文具用品,母亲也不轻易允许我们使用。有一天,槿令发现一个可以拿来当鞋袋用的漂亮彩色袋子,她非常高兴,想要在第二天上学时使用,但母亲坚持要她带平常用的鞋袋。 
  “你现在用的那个也很好了,有必要用其他同学没有的东西吗?” 
  母亲的言语暗示有些同学甚至连普通鞋袋都买不起,要我们懂得自爱知足。她时时刻刻都在叮嘱我们:“就算父亲是总统,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总有一天还是得回到新堂洞,不可以因为住在青瓦台就有优越意识,别忘了这里只是暂时借住的地方。” 
  住在青瓦台的时期,母亲的教诲深深刻印在我心里。善待他人却自律甚严的母亲,希望我们三姐弟也要像她一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从住在新堂洞时起,早上母亲会让我们尽情玩耍,但到了晚上,总会要求我们写日记,进行一天的自我反省。 
  我依照母亲的教导,从小学开始培养出每天写日记的习惯。每天记录当天做得好与没做好的事情,并将需要改进的缺点不仅写在日记里,也会另外记在其他的笔记本上。这个方法有助于改掉不好的习惯。虽然得花一些时间才能改掉,但就像咬指甲的坏习惯无意间被自己戒掉一样,我会将已经戒掉的坏习惯用红笔划掉,并在这样的过程中得到成就感。 
  之所以能养成这些好习惯,要归功于母亲对我的影响。我很尊敬父母,母亲尤其是我的偶像。对每件事情都思虑深远,和善又带有自信的母亲,是我从小崇拜的对象,我的青春期就这样在仿效母亲的生活中度过。
 
母亲的朴实教育
 
  不同于给一般人的刚硬的军人印象,父亲对待家人特别温柔,有空就会写诗作画送给母亲。某个夏天和家人度假时,父亲在车上画了志晚的素描,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这是志晚的后脑勺,怎么样?是不是挺像的?” 
  全家人看了那幅画后哈哈大笑。虽然父亲没有流露,但他对志晚尤其钟爱。年纪最小的志晚是我们全家的宝贝,我和槿令从小对志晚也疼爱有加,两姐妹还会彼此吵着要照顾志晚,暗暗把对方当成竞争对手。志晚从小聪明又乖巧,很喜欢笑,经常赢得周遭人的喜爱。在青瓦台拘束沉闷的生活中,小志晚扮演了为我们带来活力的角色。 
  槿令艺术天分出众,从小就具有独到的审美观。我则因为身为长女的义务和责任感,成了典型的模范生。槿令是个有创意的女孩,相对地也较渴望自由,在三姐弟当中,尤其槿令最受不了青瓦台充满制约与限制的沉闷生活。 
  打从搬进青瓦台前住在议长官邸时,我们三姐弟就几乎没有什么玩具,父母也很少送玩具给我们,原因是即使没有玩具,也有足够的空间供我们跑跳玩耍。年幼的志晚,唯一的玩具就是一只足球。有一回亲戚在美国买了一只上发条就会自动走路的小狗玩具送给我们,我们三人好奇地聚在一起拿着它玩了一整天,母亲却忧心忡忡地看着这样的我们。那时在她身边的秘书说: 
  “何必为了小朋友拿一两个玩具玩而担心呢?” 
  但母亲坚持: 
  “那并不是随手可得的玩具。拥有别人没有的贵重东西,对孩子的教育并无益处,即使没有那种玩具,我们家的孩子也已经有了一大片可以尽情玩耍的院子啊。” 
  接着她又补了一句:“要是大家听到议长家没有玩具的传闻,一定会有很多玩具送上门,但要是他们听到穷困的家庭没饭吃也会这样热心吗?很多人都爱趋炎附势,所以请您千万不要跟别人提我们家缺玩具这件事。我并非舍不得花钱买玩具给他们,而是比起新堂洞的家,这里已有更宽敞的院子可供他们玩耍,所以贵重的玩具对他们而言只是不必要的奢侈品。” 
  即使没有玩具,我们也玩得很开心。志晚经常不分场合地用玩具气枪、射箭、摔跤来逗大家笑;到了晚上,就会乖乖待在姐姐们旁边在素描本上画画。我们三姐弟常会比赛谁画得好,并邀请父亲当评审,这时志晚就会先画好父亲的脸硬说自己是第一名。其实他只是把父亲的脸画得大大的,再加上歪歪的眼睛、鼻子、嘴巴而已。看着那幅画,全家人不知该说些什么,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有一天出门上学时,外头下着倾盆大雨。我撑着伞踏出大门,没想到雨伞竟被风吹翻了,只能无奈地跑回去告诉母亲雨伞坏了,于是母亲帮我拿了一把新的塑料伞。那时站在一旁的事务官跟母亲说:“风雨这么大,塑料伞一下子又会被吹坏的,今天就让槿惠坐车上学吧。”结果,母亲用“槿惠你可以自己去吧?”的眼神看着我,我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去上学了”,就抬头挺胸地踏出了大门。 
  过了不久,身子虽然被雨淋湿了,但穿着雨靴的我开心地用脚踩着地上的水,甚至忘了上学的时间。走到学校附近时,看到越来越多前来上学的同学,大家撑着雨伞在街上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一进教室,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地忙着挤干衣服上的雨水,热闹极了。 
  要是当时母亲答应让我坐车,或许可以比其他同学更舒服地上学,但我就无法体会与同学打成一片的乐趣了。母亲坚持要我与其他同学一样过平凡的学生生活,而她也确实这么实践了。 
  虽然我们住在人人羡慕的议长官邸,却没有任何值得让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特别东西,日子过得非常简朴,就连搬进青瓦台后也不例外。对小时候的我们而言,青瓦台反而是一个处处充满限制的痛苦地方。
 
身为总统的女儿
 
  住在青瓦台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经历。或许身为总统的女儿,多少可以享受某些优待,但对于当时年纪还小的我来说,青瓦台的生活并不全然美好。在那里的生活反而充满许多禁忌。
  从小母亲就对我们耳提面命:“不可以向别人炫耀你所拥有的东西。”在那个生活困苦的时期,总统女儿的身份是一张危险的名片,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让我们产生特权意识。
  就读于圣心女中的某一天,几个好朋友到青瓦台来,有个朋友看过客厅和我的房间后,一脸失望地说:“什么嘛,和我家没什么两样,我还以为会布置得像公主的房间。”
  每当午餐时间,朋友们都会以为我的便当菜色应该有所不同,常常会偷瞄我的便当,但其实和同学们没有两样。掺杂着大麦的杂粮饭、蛋卷、蜜黑豆、萝卜泡菜,就只有这些。
  我入学的时候,圣心女中是修女经营的学校,校内有学生宿舍。母亲认为我需要集体住宿经验,因此让我离开了青瓦台,在学校宿舍和同学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当时的生活过得非常愉快。
  那时,好几个人睡在同一间房间里,每一张床都用帘子分隔开来,偶尔我们还会瞒着修女偷偷吃宵夜聊天,也会互相传阅言情小说,很多次修女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升二年级的时候,学校为了扩大教室规模决定废除宿舍,因此我重新搬回青瓦台,过着搭电车上学的生活,每天一早都要搭乘从青瓦台经过孝子洞到元晓路的电车。
  这件事情后来在电车车长间传了开来,有人开始留意每一位圣心女中的学生,猜谁是总统的女儿,非常有趣。
  有一天,车长看到我身上别着圣心女中的校徽,靠过来
  问道:“听说你们学校有总统的女儿啊?”
  “是。”
  “听说她都搭电车上学放学,那是真的吗?”
  “好像是。”
  “她长得漂亮吗?”
  “不清楚。”
  “那功课好吗?”
  “听说好。”
  “她多高啊?”
  “应该跟我差不多。”
  我装作不知情地回答,心里暗自紧张深怕有人会认出我来。
  那天回家吃晚餐时提到了早上上学时发生的事情,大家笑成了一团。父亲和母亲虽然在笑,但是从两人的眼神看得出来他们很庆幸大家认不出我,而母亲更是称赞了我机智的回应。
  春、夏、秋、冬……季节更迭,住在青瓦台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搬进青瓦台后,家里人最遗憾的就是无法经常吃到母亲亲手做的菜。母亲为了当好称职的青瓦台女主人,工作量几乎和父亲差不多,每天都过得相当忙碌,青瓦台的人们甚至为母亲取了一个“申闻鼓”的绰号,因为她会亲自检查每一封信件,而且还会悄悄地到处走访视察。
  母亲必须同时扮演好几个角色,还要负责青瓦台的菜单,所以亲自下厨的时间相对减少了。但只要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假日,她仍会亲自下厨做晚餐。春天就煮艾草汤或荠菜汤,夏天则做凉面,每晚帮我们准备点心也是母亲的重要工作之一。当我读书读到深夜时,她就会亲自榨杯蕃茄汁或准备一两块年糕配上菊花茶之类的传统茶点给我。
  在新堂洞时父亲总是以母亲的厨艺为傲。有客人来访时,母亲会去海鲜市场买新鲜的鱼回家亲自切生鱼片,也会做猪血肠或药食分给邻居一起吃。吃过母亲亲手料理的食物的人,都会对其赞不绝口且难以忘怀。每当母亲晚餐端上她亲手制作的水饺火锅时,父亲就会吃得津津有味,让她非常开心。
  正因母亲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饭都无法好好吃,所以家里没有人会再吵着要母亲像以前一样天天做好吃的菜给我们吃。
  “丈夫的错误,有一半是妻子的责任。”身为青瓦台的女主人,母亲的使命感非常强。还记得有一天,陪同母亲到海外巡访的一位秘书说道:
  “海外巡访时有时要站上一整天,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到宿舍,脚会肿得很厉害,当时我们国家的国产皮鞋弹性没那么好,隔天要穿上硬邦邦的皮鞋是一件非常伤脑筋的事。有一天总统夫人的脚肿得非常厉害,我说要找一双舒服的皮鞋给她,结果她一口回绝说:‘万一传出去说韩国产皮鞋质量不好怎么办?’就这样每晚靠着冰敷来消除脚肿,从未将她的辛苦显现出来。”
  母亲从不在国外购物,父亲和母亲从国外巡访回来,也从未送过任何礼物给我们。母亲的行李顶多是多了几把汤匙,她唯一的嗜好就是搜集世界各国的汤匙,这些汤匙也成了青瓦台内极佳的展示品。母亲考虑到她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国家形象,所以对自己的管理相当严格。
  到了高中,母亲成了我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要是她的言行与教育我们的内容不一致,在青瓦台度过青春期的我想必会感到非常混乱。当时许多人关注着我们一家人的举动。生活在各种规矩下,随时被别人注视着生活,终究是件让人感到窒息的事情。“总统的女儿”在他人眼中可能是个公主,但对当事人来说,却也有可能是牢笼监狱。
  母亲不受周遭的环境影响,尽力让我们能在平凡的环境下成长,也多亏她这样的教育方式,才能让我安然地度过容易彷徨的青春期。
                               ——节选自《绝望锻炼了我:朴槿惠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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