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朋友（173期）

　　
　　壮壮、佩奇、鳌拜、上校……没错，它们都是萌宠的名字。严歌苓说，只要有充沛的爱和同情，每个人的一生都可以拥有一个动物园。一起来认识小朋友们的动物朋友吧。


【敬畏生命】

　　新买的鸟儿来到“新家”，有些陌生。爪子不安地在木头横柱上抓了抓，小脑袋左看看右瞅瞅，不安地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
　　我怕它趁我不留意飞走，给它脚上系上一条绳子。绳子很细，但却让它失去了一片蓝天。
　　小心地拿出一点饲料，浸了点水，伸到它微黄色的喙角。它扑棱一下翅膀，扭过头，显然在抗议我的举动。想摸摸它的头，它扭身躲开，翅膀还胡乱扇了一下，“叽叽——叽叽——”乱叫。
　　“快吃吧，快吃吧……”我把食盆放在它面前，可是它一口没动。有时候弯下脑袋用喙理理羽毛；有时候扇几下翅膀，努力挣扎绳子带来的束缚；有时候叫几声，望着窗外，绿豆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蔚蓝天空……
　　当晚，我怕它会渴死，又给它盛了一小碗水，放在它面前。它居高临下地瞄了我一眼。我将水往前推了推，它两眼一瞪，松了横木向我的手啄去。吓得我手一抖，水洒在了笼子里。它没有被我的行为吓住，反而发起更猛烈的攻击——爪子不停拽住那根绳子伸向喙边，接着它努力用喙啄绳子“噔噔——噔噔——”，仿佛这样就能解开枷锁。
　　第二天，阳光温暖。我扒拉一下早饭，以最快速度冲进了屋里，看着原封不动的食盒叹了一口气。
　　一周以后，鸟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刚买它时有些丰满，看着憨态可掬，如一个圆鼓鼓的小气球在我手上，现如今却能一把攥住，声音有气无力。
　　“你为什么不吃呢？”我趴在笼边，伸出手想要轻抚它黯淡无光的灰色的羽毛，它也已经无力躲开，只能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扑棱下翅膀。那根绑在它腿上的绳子特别扎眼，我好像明白了，毅然拿起剪刀剪掉了绳子。
　　那一瞬间，小鸟眼里放出光彩。我将水和食物往它面前推，它撑起身子抬起头，噗嗤噗嗤喝着水，缓缓扇动翅膀，一下，又一下。它晃悠悠地往上飞，在窗前徘徊了一阵，感受重获自由的喜悦。
　　看着它的背影，我似乎明白了。每只鸟儿都有属于它的山，还有广阔的蓝天，哪怕遭遇狂风暴雨的洗礼，自由之身仍然珍贵。
　　其实，我们也一样。

　　水产店门口的塑料盒里有数十只“披着彩色衣裳”的小乌龟正在爬行。凑近看，这些乌龟的背甲上被涂满各种颜色的油漆，组成了花草、动物、卡通人物等各式各样的图案，五颜六色的涂料下，依稀能看出龟甲的纹路。
　　“这种乌龟很好养，平时只要偶尔换一下水，喂些饲料喂点肉就可以了。”商家介绍，这些“彩色小乌龟”属于巴西龟，乌龟背部的图案是油漆喷涂上去的，不会掉色，8元一只，15元两只，买的人很多。
　　但油漆对乌龟的伤害很大。有的商家为了不掉色，为了降低成本，所使用的油漆仅仅只是普通的油漆甚至可能用上丙烯这类有害物质。乌龟是靠肺部呼吸，背甲腔气囊辅助呼吸，背甲被涂了油漆，还怎么畅快呼吸呢？乌龟通过晒太阳让体内产生更多的维生素D3，维生素D3会促进钙吸收，被涂了油漆的背甲，会慢慢变畸形，还怎么长大呢？
　　在瑞士，只养一条金鱼是违法的，人不能置它于孤单的境地。在中国，也应该有法律来保护这些弱小的动物。
　　所以，让我们一起杜绝购买“油漆龟”，让小乌龟们畅快地呼吸、痛快地晒太阳、自在地长大吧！

【萌宠玩伴】

　　能拥有一只猫伙伴，一直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不过，这个梦想离我很遥远，因为妈妈和奶奶都不是爱猫人士。直到有一天，爸爸看到了一个养猫博主的视频，勾起了他童年时养猫的快乐回忆，爸爸决定先斩后奏——先把猫领回来再说。他把这个决定偷偷告诉了我，我满心期待——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吃晚饭？”“快了，一会儿给你一个大惊喜！”我刚想问点什么，爸爸已经挂断了电话。9点了，爸爸提了个纸箱回来，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纸箱，一只萌萌的小猫躲在纸箱的一角，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我哈着气。“小猫咪！”我的叫声引来了妈妈，也引来了一阵埋怨，“如果乱拉屎，我一定把它扔进垃圾堆……”妈妈愤愤地叫道。还好，猫暂时留下了。 　　猫总得有个名字。刚开始的时候，小猫胆子很小，正好那段时间我正在读《正说清朝十二帝》，里面有个鳌拜，是满清十大勇士。我想我的猫应该勇敢点，就叫它“鳌拜”吧！
　　起初，鳌拜很争气，从不随地大小便。但是总是拉肚子、呕吐，整天没精打采，差点去了喵星。我和爸爸坚持每天给它喂药，总算挺了过来，它慢慢地活泼起来，而且真的也很勇敢。才两个月大，就敢从桌上跳下来。放学回来，总是跟在我的脚后，它把我当成了姐姐，我也把它当成弟弟，妈妈看着我们开心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它了。 　　暑假的一天，我从小伙伴家回来，不见猫的影子。爷爷说可能在床下睡觉。我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仍然没见鳌拜。爷爷这才意识到猫丢了，说可能是他出去扔垃圾的时候跟了出去，我大哭了起来……爸爸回来了，下楼找猫，妈妈回来了，带着我去贴寻猫启事。走到四楼，估计鳌拜听到了我的哭声，它从防火门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猫找到了！
　　鳌拜的胃口很好，长得很快，从刚到家时的400克，到现在已长成了15斤的大小伙子了。它是我最好的伙伴，妈妈也把它当成了家庭一员。放学开门，鳌拜总是在门口等着我，有时还会叼一根它最爱的猫条放在我面前，估计是想和我分享吧。我学习的时候，它会揣着小手，趴在我的书桌上，好像是在陪我学习。我空闲的时候，它会像狗一样，叼着它喜爱的牛奶瓶盖，想和我玩“你丢我捡”的游戏……
　　因为鳌拜，我很快乐！

　　要是可以把军衔授给宠物的话，我们家的这只大白狗理应成为陆军女上校了。
　　你看她的步态是那么的不同。和别的大狗一相遇，全身的陆军上校派头真是威风！看她现在的样子，你一定想不到她是我从垃圾桶旁边捡回的一只可怜小奶狗。
　　那天下午，我帮妈妈下楼扔垃圾。突然，缝隙中看到了一抹白色。掀开了挡在垃圾桶缝隙前的纸板，一只白里夹杂一点黑的小狗正趴在地上，身上有些脏，可怜巴巴地看向我。那一刻，我决定收养她。
　　上校很小的时候，也会犯错。有一天，妈妈带着我们去姥姥家玩。不一会儿，我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周围少了点什么。“上校”不见了！我连忙到处寻找，最终在姥姥的鸡圈中发现了她。
　　你看，她正撅着个屁股，将头伸进了老母鸡的窝，好似在“偷”人家的蛋和小鸡。但还没等她成功，老母鸡就从外面回来了。只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离开了鸡窝，向我走来。那高高翘起的头，滴溜溜转的小眼睛，丝毫不见心虚的样子。我都不禁被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蒙骗到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偷”蛋的事。

　　真好！妈妈送给我一对小白兔，我把它们放在二楼阁楼上。
　　这两只小白兔的毛洁白无瑕，仿佛披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尾巴小巧玲珑，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眼睛呈粉红色，还夹杂着一些微乎其微的白点。粉红的耳朵又细又长，灵敏地竖着。
　　有一次，我将切好的胡萝卜片放在手上，伸进笼子里，没想到这对“夫妻”不领情，母的叼着胡萝卜，公的狠狠咬我一口。我当时疼痛欲裂，但我心里想：毕竟我和它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它咬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便原谅了它。
　　之后，我和它们渐渐熟悉了起来。过了几个月，笼子里出现了第三个小东西。哟！兔宝宝！瞧！兔宝宝多么像它的父母：红眼白毛，整个身子蓬松极了，它很肥，所以我给它取名为“佩奇”。
　　兔宝宝佩奇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所以它能轻松地从笼子里钻出来。起先，佩奇总会四处乱跑，每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看上一眼，仿佛在说：“咦，这是什么东西？”看见我的时候，它一溜烟跑了。过了几天，这个小东西见我不去伤害它，便开始大胆地和我玩耍。有时抱着我的脚不肯走好像在撒娇，有时我将它放在肩上“巡逻”家里它的“地盘”，有时它攀着我的腿，前爪往上举，后腿奋力一蹬，一骨碌爬到我头上去了。
　　有一次，佩奇居然趴在我的头上吃东西，碎渣弄得我一脸。我当时火冒三丈，一股脑将它抓在手里就要斥责，可是见到小东西水灵灵的大眼睛，翕动的嘴巴仿佛在颤抖，好像在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心软了，便也没追究什么，只是摸摸它的头，还要安慰它：“吓坏了吧，我不是故意把你抓下来的。”哎，佩奇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所以敢“胡作非为”！
　　这就是我和白兔一家的故事。

【名篇荐读】

　　领养壮壮是我心血来潮的后果。二〇〇六年深秋，我去河南郑州参加一个电视节目，好像是给一种塑身内衣站台，同行的还有两个女演员。赞助者之一是个深圳老板，闲聊当中掏出壮壮的照片，四个月大，一个小憨子，陷在毛和肉褶里的两个小黑洞应该就是眼睛。老板说他不得不放弃壮壮，因为他还有一个小比熊，岁数长于壮壮，却被壮壮咬了，从此他一屋不容二犬。众人一听，多少有点失望，似乎它那罕见的憨态只是迷彩服，为它的兽性打掩护的。我心想，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几乎不可能，人性太复杂太叵测。但对于一只幼犬，改变它的狗性，我还是有信心的。
　　壮壮被空运到北京，连它的身价带运费一共八千元。那天我有事，所以去机场接应壮壮的差事就由一位会开车的闺蜜担当。这位廖姓闺蜜极爱动物，接应壮壮是她主动而踊跃应下的。她接到壮壮立刻给我打手机，声音激动，却略带惊恐，原话如下：“好大一个家伙！哪是四个月大的儿童狗？！”我说，难道前主人记错了壮壮生日？当时我在外办事，一时无法回家，只好请她把壮壮先送到她的一个阿姨家，等到晚上再送到我家。仅仅几小时的寄居，就发生了惨案：壮壮咬了阿姨企图抚爱它的手。与壮壮尚未谋面，我心里已经暗叫“上当！”第一，它冒充狗儿童；第二，它不仅咬狗还咬人！但我极爱动物的闺蜜在电话里一再护短，说阿姨爱抚不当，可能吓着壮壮了，并且……壮壮长得实在太可爱了！似乎可爱就能冲抵它的兽性。我摁下忐忑的心，请闺蜜把狗送到家里。当时莱瑞被派驻非洲，一岁半的女儿不能随行，因为美国大使馆已经发生过婴儿死亡事例，若孩子随行就要往她身上注射十几种疫苗。我们夫妻商量，那么多种针剂进入她二十斤不到的小身体，不病死也会给针打死。所以我们决定先将女儿留在国内，反正非洲任期就要结束了。女儿暂时由我爹和继母带着两个保姆看管，老爹是作家，继母是优秀电影演员，学前教育就齐了。再加上壮壮的到来，孩子多了个玩伴。据说婴幼儿在学语前，是可通鸟语兽语的。我但愿人语尚不通的女儿，可以跟壮壮发生他们非语言的神秘沟通。其实我领养壮壮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一个狗儿童和人类儿童相伴成长，在孩子进入真实世界前，先置身童话世界。
　　我一见到壮壮，就断定它隐瞒了年龄。这匹小狮子绝对不止四个月，应该已完成了青春发育，正当青年时代。但确实如闺蜜所形容，它是绝无仅有的可爱，呆萌到了令你心尖作痛的地步，举止又是懒洋洋的，很难想象它具有任何暴力倾向。我有爱慕外表的弱点，自然对壮壮一见倾心，瞬间向自己更向家里人隐瞒了壮壮咬人咬狗的前科。我回到非洲不久，就听闻了另一桩惨案，壮壮又一次肇事流血事件，这次的受害者是我的继母！太过分了！父亲说，要是不把它送走，壮壮下一个靶子很可能是一岁半的妍妍。我请我老爹暂时先容忍壮壮，尽量别招惹它，等我回国再作处置。再次回国的时候，莱瑞已经被派驻台湾，我从台北回到北京，刚走进小区就看见保姆牵着壮壮沿着西坝河畔遛弯，壮壮见到我，立刻挣脱狗链冲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亲热得就像它早上刚送我去上班。这只爱咬人的家伙竟又如此的好记性，又如此重情义，还会如此热烈地表达情意。它两只傻大憨粗的前爪搭在我小臂上，似乎不是在拥抱我，而是要跟我摔跤，蓝色舌头吐出来，哈着带狗粮味儿的气息，两只深陷在毛和肉褶里的眼睛更是眯缝没了，我相信这就是狗的大笑；它笑得那么好，远比人真诚、无辜。
　　我想到此行的目的：处置它，心里刺痛一下。只有一个方法处置它，把它送到流浪狗收容站，假如它在那里再犯案，等着它的就是终极处置。
　　回到家，我发现女儿不仅跟壮壮玩儿得很好，而且玩儿的方式包括骑在它身上，拿它当小毛驴。当然，一岁零十个月的女儿一旦拿它当驴骑，结果总是人仰马翻。我想，狗善才不欺弱小，狗善也任人欺。我老爹笑着抱怨说，你看见了吧，每天就是这样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地过。我说，那只好把它送人了。老爹一听，脸马上悲愁起来，看着壮壮的眼神是那样不舍。似乎是为了替壮壮求情，老爹解释了壮壮咬伤他爱妻的经过：一只刚刚端上餐桌的红烧肘子被壮壮叼到沙发上，正待肉凉一点好下嘴，被我继母看见了。她满脑子是这只肘子是如何一道功夫菜，烹饪工序如何费时费工，这道菜又如何是我老爹的最爱，等等，就是没有想到与狗谋肉跟与虎谋皮一样危险，伸手就抢夺壮壮面前的肘子。她的手刚接近，壮壮就呜呜地发出警告。结果……就是我在非洲听到的血案。
　　夜里壮壮跳到我床上，睡在我脚边，像个小老头一样打呼噜。它对我死心塌地的信赖，就在那呼噜里。可我要处置它。听说松狮犬的内心和它们彪悍的外表正相反，内心十分细腻脆弱，被抛弃之后它们会悲伤，会悲伤得患抑郁症。每一次主人的离开，它们都会经历一次分别焦虑，会失去安全感。这就是为什么壮壮在小区院子里见到我会那么狂喜；在它几个月的分别焦虑症的那一头，竟然是一场惊喜，它证实了自己没被抛弃。在它被弃儿的焦虑折磨的同时，它是易怒的，那也就解释了它为什么咬了那位阿姨。想象一下，它被前主人出售，又被关在笼子里抬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密封空间（飞机货仓），那活棺材的混账空间还嗡嗡响，响得震天动地，噪音进入它的头脑，它的神经，它的每一毫米存在……并且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连空气的质感都那么不同，似乎变成了半固体，使劲压进它天鹅绒般的耳朵，直压向它的耳膜，耳膜肯定被压得扁平了……它想不起它造了什么孽要受那种酷刑。空运三小时，它发现自己被流放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这城市的人类在它看来更加无情地繁忙和对它不屑一顾。它眼里，每一个凑上来的人类面孔都那么陌生，每一只伸过来的手，在它看来都那么敷衍，甚至带有加害的可能。它焦虑、绝望地想念那个把它养大的人，期待下一刻他可能的出现，而他一再的不出现急速加剧它的焦虑和绝望……而就在此时，一只陌生的手触碰了它的脑袋顶端——它最尊贵的狮子王冠，于是它表达了拒绝，不幸的是，它的表达是犬类的，以牙口体现的。
　　我听着壮壮梦见天堂的鼾声，觉得它不该经历我的背叛。第二天，我向父亲宣布了我的决定，把壮壮带到台北。（节选自严歌苓《穗子的动物园》，人民文学出版社）


【动物拾趣】

　　可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它了，见不到它等我回家吃饭，见不到它和我一起看电视、睡觉了。我想它去了一个更美丽的世界，在那里它会有新的朋友和家人，但在我心里它永远是我们家的一员、永远是我的朋友。
　　找遍所有房间，把所有柜门都打开，趴下看完所有的床底，整个房子充满我的脚步声。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那么大，找遍各个角落却还是没有找到芙芙。失望的我瘫坐在沙发上，眼角缓缓流出的泪水打湿了衣角。“嗷鸣——嗷呜——”耳边突然传来芙芙的叫声。我突然来了精神，芙芙还在！它还在！只见芙芙缩在阳台的一角，我小跑过去，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绒毛，心疼地注视着它。